浴室里，林西维小心脱下衣裤。
暖灯下一点也不冷，可林西维却又再次回忆起那如临深渊的寒凉，如蛆附骨的恶心感，手臂因为情绪紧张而汗毛倒竖。
他捂住嘴低低干呕了一声，微微红湿的眼眶此时毫不掩饰其中的失神和黯淡，又继续脱起来。
“嘶——”左肩臂膀磕伤，之前不动不碰还好，现在要脱衣服，稍微举高左手臂就疼得冒汗。
说起来这只手也是遭老罪了，伤的都是同一只手。
林西维忍着扯痛，将毛衣和棉衫慢慢脱下。
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小腹和肚子上一大块的淤青，腰背上也有一些。
左臂则是一小块紫红色的磕伤，微微肿起，还有皮下出血的迹象……
视线移到胸前，那里什么伤痕也没有……
林西维生硬地打湿毛巾拧干，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头发，然后又打湿帕子，才开始艰难地擦洗自己不算肮脏亦不算干净的身体。
等一切完毕，他深呼吸了一口呼出，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……
“啪哒！” 打开门，又关上。
林西维刚踏出门，就看见背坐在对面书桌前的章小苒如同心有感应一般转过身来……
少女回眸一笑：“林西维，你好了吗？ ”
犹如花朵绽放，星辰生辉。 那蓦然流露出来的天真和情意再明显不过，林西维心一定，忽地生出一分胆怯，不敢应声，不敢近前。
…… 深夜去接男生，将男生带回家里睡觉，让男生穿上自己的睡衣…… 林西维将自己代入章小苒的角度，再来看待两人的相处，才发觉自己真是太过分了！
没有等到林西维的反应，章小苒嘴唇微努，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朝林西维走近。
一股清新的香风拂面而来，林西维后退一步，背抵着门：“等一下！”叫住了章小苒的脚步。
两人就隔着一米的距离相望，看着对面林西维一脸认真又纠结的神情，章小苒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预感。
目光不安地闪烁着，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，但依旧笑着，柔声发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林西维和章小苒对视，内心苦涩又不禁动容，他微垂下眼眸尽量分散心神，催促自己狠心些。
“抱歉，”嘴唇虚张，：“这样子对你很不好，也很不公平……所以我想……还是应该再和你说清一些……我不会喜欢你，所以，你不用这么对我……”
章小苒心口一滞，嘴唇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，憋着一口气：“你……”你可以不用喜欢我，我喜欢你就好了。
“为什么？”明明自己是想要这样大方又潇洒地回答，可是该死地却说不出口，眼睛还酸酸的……
林西维：“其实我不是男生……”
“呜——”眼泪将将蓄势待发，又猝然收住，章小苒神情一呆，愣在原地。
【啊嘞？什么意思？】
手指无意识地握爪状，抓了抓。视线默默下移，盯着林西维的裤头打量。【那种手感……难道不是那个？】
林西维本来等着章小苒的质问，忽然发觉一道格外意味不明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游移。
顺着章小苒的目光看到自己下身的位置，林西维的神情立即从紧张变得颇为窘迫，他伸手揪着睡衣衣摆往下扯了扯，挡住，低低喊了声：“喂……”
“咳咳！”章小苒移开目光，将手藏在身后，“那你……是怎么回事？”她还记得自己从镜子里偷看过林西维的胸，很平啊。
“我一直都是女生，出生也是女孩儿，只是高二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，晚上我梦到了对方，第二天就变成了这副男生的身体……虽然如此，但我的内心还是女生的，所以……”林西维没有隐瞒地说了。
毕竟女生变男生这种无科学逻辑的玄幻事件，和男扮女装混迹在校园女生寝室里的变态事件相比，也不会更坏。
对于之前章小苒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也没有报警，这样算是最好的结果，林西维自己也无数次感到庆幸对方的接受能力。
不过虽然庆幸，但林西维作为女生的内心来说却不能赞同。
所以在章小苒袒露心意的时候，林西维都可以用章小苒先前的威胁骚扰等越界行为作为心理壁垒。
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暧昧话，全当做搞不清状况的好奇和寻求刺激的戏弄，一一挡下。
但现在，那些以往被自己无视掉的话又被翻出来，林西维想，自己没办法再无动于衷，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，心安理得地接受章小苒对自己特殊的包容和关心。
【他的身体大概就是个最大的谎言，在无意间欺骗了别人的感情……】
林西维诉说着，惭愧地低下头颅，盯着自己趿着拖鞋的脚指头，一幅等待审判的模样……
等了一会儿，章小苒走近，伸手轻轻拍了拍林西维的头，说：“头发没干，过来，我给你吹吹头发……”
“？”林西维微抬起眼睛，就能看到对方的脸。
章小苒平静的眼神和语气，仿佛林西维刚刚就是说了些很寻常的话。
少女扯着林西维搭在腰上揪在手里的衣角的侧边，拉着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走。
然后又让他坐到椅子上，自己拿起吹风，吹起来！
手指在林西维的头发里穿梭，指尖刮过头皮，痒痒的，林西维格外敏感地感到有些不自在的赧然，他夹紧膝盖，将手放在膝盖上。
难为情的他看到了梳妆镜里坐得乖巧的自己，顿时有些泄气。
他想不懂章小苒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……这让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来弥补，只好十分被动地老老实实地听从对方的指示。
此时正在给林西维吹头发的章小苒则是一脸正经的神游。
【所以林西维喜欢的是谁啊！什么人居然让林西维先动心？还梦到！】
章小苒关注的点完全不是林西维想要解释清楚的地方……她现在警铃大作，完全无法忽略林西维一笔带过的那个曾经喜欢过的人，甚至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。
【所以要是林西维没有突然变成男生，那在我遇到林西维之前，他们就在一起了？！而且还可能是林西维主动追对方！可恶，气死我了！】
“到床上去。”吹完头发，章小苒将吹风机的线收起放到书架上。
林西维犹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，看了看被玩偶占据半边的床……
章小苒放完吹风机去洗过手，把药箱拿出来，回来就看到林西维坐在床边等着她。
她扫了扫床上的玩偶，然后蹬掉鞋子上床，把玩偶抱到椅子上放下，对林西维招招手，说：“上来。”
“我腿上没有伤。”林西维依旧坐着。
章小苒抿着唇：“那你背上有伤吗？”
“有一点儿。”
“是什么伤？前面是不是也有伤？”
“也有一点儿。”
“你把衣服撩开！”
林西维对着章小苒，撩开衣服下摆。
章小苒跪坐在床边，一只手撑在床上稳住身形，低下头去看着林西维腹部的淤青。肚脐下面淤青的轮廓被裤子遮住了，没有呈现完全。
她不禁伸出手指勾了林西维的裤腰往下拉，被林西维按住。
衣摆一边没有拉住又落下来，盖住了两人的手。
气氛有些微妙，章小苒忍不住抬头瞧了林西维一眼，见对方是在紧张，手指不禁松了松，将裤腰轻轻落下盖在原来的地方，避免腰带弹到伤口上。
“我看看你其它地方。”
“嗯……”林西维侧了侧身体，伸手捞起衣摆，将整腰都露出来。
背上的伤看起来要轻一些，章小苒指腹按着林西维背上的骨头：“痛不痛？”
“不痛。”
又按在林西维脾脏的位置：“这里呢？”
“不痛。”
“还有伤吗？”
“手臂上面还有一点儿。”林西维捞起袖子，一直挽到肩膀。
章小苒看着林西维肩膀的淤伤的颜色以及状态，皱紧了眉头，她抬起林西维的手肘拉了拉。“有什么感觉？”
林西维疼得眯了下眼睛，他吸了口气说：“很痛。”
“你先自己抬着，这只手臂暂时不要用了。我去外面给你拿冰袋，还是要冷敷一下。”她忽然又想起，“啊对了，还没有漱口。”
章小苒先给林西维拿了支新牙刷挤上牙膏，指挥林西维进浴室，她帮忙抬起林西维的左臂和端水，林西维用右手刷牙。
等两人都刷完牙，她便催促林西维上床。
“我睡在这里？”林西维“举着手”站在床前，有些惊愕，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也睡这里啊！”章小苒理所当然。
林西维有些为难地想要再解释一下自己的状况：“可是……我……”
“要亲吗？”章小苒问林西维。
“什么？”林西维僵硬地偏头看向章小苒，然而对方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。
“Kiss！”听着章小苒真的在解释，林西维更加呆滞。
章小苒继续道：“那你想对我做些什么吗？”
林西维眨眨眼睛，然后无声地轻摇下头。
“我就知道！”章小苒叹了口气，然后没好气地说，“所以我相信你啊！快去躺下！”
“……”林西维无言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脱下鞋子，踩上床，在床的最里侧，也就是之前玩偶躺的位置，十分规矩地躺下了。
章小苒去客厅的冰箱冷冻室拿了两个家里常备的冰袋出来，又走到衣柜拿两件不常穿的薄T恤包住冰袋，放到床上。
将一块毯子折起来垫高林西维的左臂下后，一个冰袋给林西维敷在左臂，另一个冰袋放到林西维的腹部。
隔着两层布料的冰袋，不会特别冷。
章小苒下床又去接了两杯水回来，将房间里的大灯关掉，只开了一个床头灯。
“要喝水叫我给你拿，就算我睡了也叫醒我，别自己逞强。你明天可能腰都直不起来的！”
章小苒嘱咐完上床，拉开被子，盖在林西维和自己身上……
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，章小苒动了动身体，朝林西维的方向侧躺。
手指往那边摸了摸，摸到林西维腹部的冰袋，帮着隔一会儿换个位置冷敷。
“敷半个小时就好了。你困吗？”章小苒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。
“不困，你先睡吧，我自己来敷就好了。”林西维不想麻烦章小苒，而还有一个原因是章小苒的手在他腰上捣鼓难免碰来碰去。
虽然知道是好意，但他就是有些紧张和尴尬，不太有安全感。
“我也睡不着。”章小苒这么说，但还是收回了手，“我们可以聊聊天。”
“嗯。” 林西维望着微暗的天花板，轻声应道。 其实他也想说说话。
被人发现秘密和自己主动将秘密和盘托出是两回事，后者需要非常大的勇气。 所以一下子消耗了那么多勇气的林西维内心有些忐忑。
一个独守的秘密，忽然多了个共享人。 他其实很想听听章小苒的看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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